如果不是著名特技演员柯受良从壶口瀑布飞跃黄河，这里就不会一下子出名，如果这里不是跨越陕晋两省的热线旅游区，那么远在四五百里外的城里人也不会到这荒芜人烟的地方来花钱。
　　尽管导游早早地给我们打了“预防针”，但黄河渡口游览区的住宿还是让人难以接受。说是二星级宾馆，可里边的设备和卫生条件连城里的普通招待所都不如。
“小妹！”——我下楼去找服务员。如果在这里也称呼乡下姑娘为“小姐”，那也太可笑了吧。因为我也生长在农村，所以才更愿意把眼前这位梳着两条小辫儿的女子叫“小妹”。“能帮我换张床单吗？”我问小妹。
　　“那我给你拿一张，你铺在床上边就行了。”这位小妹的脸颊红扑扑的，此时鼻子上正冒着细汗。显然，她为接待我们这一汽车来客已经忙坏了。
    我接过小妹递上来的床单，看着她的脸似有几分面熟，仔细想想，原来是刚才吃晚饭时才在餐厅里见过，她当时出出进进，穿梭于厨房和饭桌之间，端汤送菜，收盆拾碗。一旦有客人对饭菜抱怨，她便会小心翼翼地去找老板汇报，那提心吊胆的模样，让人看着都不忍再找她的麻烦。
　　“唉，小妹，你不是在餐厅里干吗？怎么又到客房来了？”我惊讶地问。
　　“姐姐，你还记得我呀？”她笑了，并且笑得很甜，不过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退了，“我们这儿是哪里忙就被叫到哪里去。没有办法，小地方嘛！”
　　我这时也不想急着回去睡觉了，因为我忽然间更想和小妹说说话。我们就站在走廊里聊了起来。她个头不高，身子有些单薄，说不上漂亮，但身上带着农村女子特有的朴实。她说话时带一口浓重的地方音，鼻音很重。当她的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似地盯着我看时，充满着好奇。她跟我说着说着，便伸手摸摸我的衣服，原来她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布料做的，随后又问我花多少钱买的。
　　“姐姐，你从哪儿来？”
    她突然大声地问了我一句，并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问的。看来，她对“哪儿”充满了想知道想了解的欲望。这“哪儿”距离她非常遥远，“哪儿”是城市，是有很多人密密麻麻居住的地方，有高楼大厦，有商店公园……当时我没对她说自已是从什么地方来，因为我担心“哪儿”会让她以为是另一个星球，

也许我说出“哪儿”后，会让她感到自卑自怜，于是我撒谎说了句：“西安”。　
　　“你是陕北人吗？”
　　“不是。我是山西吉县人，就在黄河的那边，我到这里来是打工的。人长大了，呆在家里也不行。唉！老板让我们成天做活，给的钱又少得很，少得很呀！”她放低了声音，像是怕被人听着了。我其实心里明白，小妹他们每天从天不亮干到天黑，向我这陌生人吐吐苦水，可能也是想减轻一点点心里的委屈。
　　昏暗的灯光下，我忽然发现这个女子左边手臂上有一大块疤痕，由于肌肉扭曲着，故看上去有些吓人。
　　“这是怎么了？烫的吗？”
　　“开水烫的，小时候的事情了。”
　　我心里更加同情小妹了，但是又不敢长吁短叹而让她感觉难堪，于是便在嘴上极力安慰着她：“唉，小妹，已经烫了，没关系的，不注意也看不出来。”
　　“姐姐，这里我也有烫到，你看！”她低下头，撩起遮盖着脑门的刘海儿，天哪！在她的发际处又是一块烫伤，面积比小苹果还大，那一块皮肤有如一团揉皱了的纸，简直就是触目惊心。
　　“怎么会这样？怎么会这样？”
　　“在我一岁的时候，队上挖井，我妈给人家烧水，带着我，我在边上玩，不小心就栽到开水锅里了……”我听着女子的遭遇鼻子酸酸的，而且心里边想了很多：她是怎么长大的？上过多少学？以前有没有经常受同学的欺负和讥笑？是不是她父母要她出来打工挣钱的？有没有人上门为她提过亲……
　　“姐姐，你还是早点睡吧？明天五点还要起来看瀑布呢。”她懂事地提醒着我，而我却猜测她是怕和客人聊得太久而被老板看见责骂。
　　“小妹，你也该休息了，累一天了。”
　　她送我到楼梯口才扭身回去，看上去还很不舍的样子。我想好了，明天要当面给她两百元钱，让她寄给家里或自己留下买点需要的衣物，多少是我的一点心意。可是，第二天天还没亮时，所有客人都被导游喊了起来，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后，就跟着去看壶口瀑布。等我们看完壶口瀑布后，汽车又载着我们快速开往了下一个景点，哎！小妹会不会怪我没跟她打招呼就走了呢？
　　在后来的行程中，我一路都在想那个手臂上、额头上有烫伤的女孩。她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呢？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走出这荒僻的山沟沟？能不能去到她所向往的“哪儿”？也可能再过两年，她会嫁一个不嫌弃她或者是对方的身体也有些缺陷的男人，种地、生娃、日落日出……说不定哪年，她会指着那些来黄河壶口瀑布观光的旅游车，冲着自己的娃娃说：“娃，好好念书吧，长大了争取到外面去……”
（编辑：王宏玮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