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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香港吃进嘴里  桑 梓

 
十多年前,当民谣歌手艾敬怀抱着吉他唱着:“香港──香港,怎么那么香”时,香港的香,已经随着TVB剧集、粤语歌、王家卫的电影,悄然潜入了我们的生活。奶茶、菠萝油、蛋挞、鱼蛋、烧味、河粉、车仔面……再辅以热锅滚油、急火烹炒的火热场景,对于国人才解决了温饱的胃肠来说,荧屏里展现的情景何止是活色生香。泛滥成灾的口水伴着抓心挠肠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浮在海面上的香港,就此扎扎实实地落到我们心中。而把纯正的香港味道托起来的美味,绝大多数是出自茶餐厅。
茶餐厅称得上是香港的代表名片之一。它既不同于正式的餐厅,也不同于茶馆,它是香港市井生活的一部分,开得遍地都是。人气兴旺的茶餐厅,一只菠萝油,一杯奶茶,往往就值得你排长队等位去吃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第一次到香港,走进茶餐厅时,就不闻不顾地爱上了它,而且一反常态地忽视了它的环境和喧嚣。条件好一点的有一排排老旧的火车卡座,简陋的仅仅几张小台面,张张相连,人多时连转身都困难。即便如此,我也产生出像大陆传媒人小莫抒发的对茶餐厅的情感,“猛烈地分泌了胺多酚,产生了强大的一见钟情,并迄今数年热爱之情不减。”
我对茶餐厅的爱,究其根源,不外乎家的味道──那种暖心暖胃的踏实滋味。我至今都还记得在香港吃的第一餐饭,是在港铁北角站出口处以烧味出名的强记饭店。因为飞机晚点,加之旅途不顺,延误午餐的一行四人饥肠辘辘,当时每人点了一份套餐,其中有招牌烧味──烧鹅、叉烧、油鸡等双拼,搭配老火炖汤──西洋菜炖生鱼、蜜枣猪肉汤、陈肾西洋菜猪骨汤、北菇猪肉炖鸡脚汤,每一盅都火候十足,原滋原味。而且上餐速度快,分量足,最关键的是价位适中,平均每一份餐才50港币。汤足饭饱后,刚才还惶惶不安的内心竟然盈满了暖意和勇气。独在异乡为异客,美味暖和一颗心──对香港,从这一餐饭开始,便没来由地生出了熟悉和亲近。
再往后,来去香港的奔波中,茶餐厅总是我就餐的首选。这里应有尽有,选择丰富。从蛋挞、辣鱼蛋,到菠萝包、热狗包、西多士;从奶茶、红豆冰,到车仔面、猪肠粉、狗仔粉……上班族在快吃干炒河粉,斯文的少女则选择菠萝油,老人往往是奶茶伴飞碟或咖央西多士,还有如欧阳应霁一样土生土长的港人会选择红豆沙、绿豆沙、咋喳等正宗港式甜品。这些过往不断在关于香港的作品中看到读到或听到的食物,绘制了一张平民包容的香港食谱。
在香港,几乎每家茶餐厅都有令你倾倒的绝活。奶茶极品非“兰芳园”莫属,冰火两重天的菠萝油在“翠华”,花样年华的美都餐室让人魂牵梦萦,坚持传统的“陆羽”让人体会到穿越时空的神奇之感,还有香港最古老的茶楼──莲香楼,在这里吃东西甚至要“抢”,以及歌星最爱的华星冰室、新记餐厅……细数来真是不胜枚举。你若有兴趣,不妨试着用脚步丈量美味,挨家找寻下去,失望的竟是极少数。其实,那偶然的个别也非难以下咽。

 
毕竟,能够在这个讲求品质的海港小岛上存活下来的茶餐厅,没有两刷子绝非可能。
当然,香港的美食不尽在茶餐厅。几次往返,我曾先后在酒楼品尝过海鲜,捞过火锅,也吃过街边小点,有一次竟然随着一群老人家逛进了街市的熟食中心——位于菜市场的楼上。在我居住的城市里,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绝对是被大多数人忽略或摒弃的,没想到在香港,它竟是本地人喜闻乐见的场所,也即所谓最接“地气”的地方。我是一大早去的,“叹早茶”的街坊邻居已经是排排坐。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,就随手点了一份考验厨师功夫的干炒河粉,没想到滋味竟不输于酒楼。看来,真正的美食多同高人一般大隐隐于市。
细数在港觅食的过程,最感动我的当数那一碗白粥。它产自香港最繁华热闹的中环半山的一个铁皮铺中——威记粥店。寻到它实属偶然,纯属信步游走邂逅而至。
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店面,老旧的装修,仅摆有几张小桌。依我这刁钻的味觉,自是叫上了一碗白粥、一份净素粉、一根“油炸鬼”(即油条,油炸鬼是港人的习惯叫法)──越是简单,越见功夫。抱着不存多大期望的心态,一羹白粥舀起,竟然挑动了眉头,不肯相信——米香扑鼻而来,细看米粒煲得爆开成花、软糯成浆,粥底绵密得挂在匙羹上,乳白的粥色如浓稠的豆浆;再来一羹落肚,米香清新,香滑细腻,入口甘甜。这竟是食书中所记录的广东人煲了六个小时的粥底?我竟如此幸运,在这个全世界最为现实和快节奏的城市里,在这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段,竟然邂逅了这么一碗粥。而那根“油炸鬼”也值得一说,刚出油锅的它色泽金黄、酥脆喷香、外硬内松,称奇的是拿着吃完后手上居然没什么油腻。这一顿仅仅花费了21港币的早餐,每每想起时心情依旧如那个落雨的清晨一样──热泪盈眶。
对这碗白粥的难忘,恰如上世纪50年代香港《星岛日报》的总编辑陈梦因所言:“饮食之道,只可为知者言。”祭五脏庙是一事,营养分量是一事,味美是一事,美食后面的态度又是一事。四者中,唯有对待美食的态度不易求。

香港媒体创作人欧阳应霁说,“一个成熟的城市,必定要有真诚的餐厅和认真做菜的人。他们不光是为了盈利,更有一种内在的强大责任努力保留城市的文化传统”。的确,从香港餐饮人对待美食的认真态度来看,香港是一个能坚守自己信念的值得尊重的城市。
走笔至此,究竟什么才是香港的味道?对此,估计一千个游客便会有一千种回答,虽然古圣人说过:“口之于味也,未尽同嗜”,但是对香港,“有同嗜焉”的又岂是泛泛可数。在香港,不论你喜欢异国风情,还是家常老滋味;也不论你喜欢创新的,还是怀旧的,在这里,你总能寻到适合你的那一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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